清寧——金石篆刻藝術
6月2日(周日)下午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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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壬戌:趙之謙的不忍與轉變
咸豐十一年辛酉,1861年春,三十三歲的落魄書生趙之謙辭別紹興的妻女,前往溫州討生活。前一年,太平軍入杭州,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繆梓壯烈戰(zhàn)死,原在繆梓幕府中的趙之謙一下子失去依靠,不得不回到家鄉(xiāng),重新調(diào)整人生的方向。只是怎么都沒想到,這次和妻女的告別竟然成永訣:同治元年壬戌(1862),身在福州的趙之謙從久違的家書中得知妻子及兩個女兒已先后病逝于紹興,自此,他僅剩一女,“家破人亡,乃號悲盫”,一段孤苦的人生剛剛開始。
▲ 趙之謙(1829-1884)
同治元年壬戌應該是趙之謙一生中最為刻骨銘心的時間節(jié)點,此時三十四歲的他,除了中了鄉(xiāng)試成了舉人,實在一無所有。萬念俱灰是難免的,但顯然他還不準備放棄,他的心中還有太多掛念——這份掛念夾雜著世俗的功名和自我的藝術,都等待著他去完成。這年閏八月,他用杜甫《自京赴奉先永懷五百字》中句刻的“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朱文印,正是這種“不忍”心態(tài)的真實反應,在邊款中,他將這份不甘心的心跡表達得更加明顯:
“悲盦居士辛酉以后萬念俱灰,不敢求死者,尚冀走京師,依日月之光,盡犬馬之用,不幸窮且老,亦愈乎偷息賊中,負國辱親,刻此兩言,以明其志,少陵可作,未必惡予僭也。同治元年閏八月十日記。”
“偷息賊中,負國辱親”,“不幸窮且老”,人生本已經(jīng)無可掛念,之所以還不想死,無非就是希望能北上京師取得功名,為皇帝及天下蒼生“盡犬馬之用”。這種矛盾又強烈的心情,還表現(xiàn)在一個月后他刻的另一方印中。那方印印文“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邊款中說:
“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早;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尚懷抱”
同樣是感傷的悲嘆中難忘功名的抱負。如果縱觀趙之謙此后的人生軌跡來觀察,我們都知道他的功名之路其實很不成功,三十五歲到京城,四十四歲分發(fā)江西當?shù)胤叫」?,五十六歲老死南城任上,最后真正讓他流芳百世的,是他天才的藝術而不是什么豐功偉業(yè)。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種在世俗與藝術之間的矛盾心境,造就了最為真實的趙之謙。于一個偉大的藝術家而言,矛盾從來都不是什么壞事,甚至家國的不幸,有時候反而成了重要的精神營養(yǎng)。
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趙之謙的藝術悄然轉向。十二月,他搭乘洋輪北上京城,終于開啟了“走京師,依日月之光”的日子。這段生活讓他與沈樹鏞、魏錫曾、胡澍等人有了更加頻繁的接觸,開豁眼界,研討學術,藝術上的進境自然也水到渠成。 在他后來寫給友人秦勉鋤的信中曾說:“弟在三十前后,自覺書畫篆刻尚無是處,壬戌以后,一心開辟道路,打開新局”??梢?,于趙之謙的藝術而言,同治壬戌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此后他雖然還一直在為功名而奔波勞碌,但在藝術上也開始主動發(fā)力,從此進入一生中最為黃金的創(chuàng)作時期。“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朱文印就是那個關鍵的開端。
趙之謙刻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壽山高山石自用印章
印文: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邊款:悲盦居士辛酉以后,萬念具灰,不敢求死者,尚冀走京師,依日月 之光,盡犬馬之用,不幸窮且老,亦愈乎偷息賊中,負國辱親,刻此兩 言,以明其志,少陵可作,未必惡予僭也。同治元年閏八月十日記。
觀跋:此為悲翁最精之作,己丑谷雨節(jié)日,福廠拜觀于方氏唐經(jīng)室,刻此 以識景仰。
3.6×3.6×6.5 cm
出版:
1、《二金蜨堂印譜》第一冊,P22,傅栻輯,1877年鈐印本。
2、《傳樸堂藏印箐華》卷十二,P15,葛昌楹輯,1925年鈐印本。
3、《吳趙印存》卷八,P1,葛昌楹輯,1931年鈐印本。
4、《丁丑劫余》第十七冊,P8,丁輔之、高絡園、俞序文、葛昌 楹輯,1937年鈐印本。
5、《明清名人刻印匯存》卷十,P1,葛昌楹、胡佐卿輯,1944年 鈐印本。
6、《晚清四大家印譜》第二卷,P28,方節(jié)盦輯,宣和印社刊行, 1951年。
7、《明清篆刻流派印譜》P198,方去疾編,上海書畫出版社刊行,1980年。
8、《中國篆刻叢刊》第二六卷-趙之謙(一),P113,小林斗盦 編,日本二玄社刊行,1982年。
9、《中國閑章藝術集錦》P372,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92年6月。
10、《續(xù)印史留遺》第三冊,P13,現(xiàn)代中國藝術中心刊行,1996年。
11、《中國璽印篆刻全集》第四冊,P152,茅子良編,上海書畫出 版社刊行,1999年。
12、《篆刻全集》第七冊,P40,小林斗盦編,日本二玄社刊行, 2001年。
13、《斗盦藏印》P117,謙慎書道會刊行,2005年。
14、《日中書法の伝承》P178,謙慎書道會刊行,2008年8月。
15、《懷玉印室藏印選》P129,北斗文會刊行,2009年11月。
備注:懷玉印室舊藏。
趙之謙年輕時的篆刻多取法浙派,繼而皖派、漢人,此印印風還是有鄧石如、吳讓之的影子,用篆則在二李和鄧吳之間,婀娜圓潤中得勁挺之意;刀法以沖刀深入為主,剛猛迅捷,極見腕力;在布局上則更加注重虛實關系的營造:“生”字稍往左偏以留出右邊空間,與最后一個字“訣”下方的空間形成對角呼應;“逢”字重心提高留出下方空間,與“永”字左下方空間同樣形成對角呼應。這種通過字的移位與避讓來取得空間營造與呼應效果的手法,在趙之謙后來的很多作品中都可以經(jīng)常見到。這當然跟他對印面空間的獨特理解有關,同時,這也是他天分的使然:不喜歡一味均勻,而更傾向于在跌宕中取得美妙的平衡。
此印的另一個特點是邊款。趙之謙早年書法學顏,而奠定他一生書畫印最成熟基調(diào)的是魏碑,他對于魏碑真正全面深入的研習,也是在這段時間開始的。此印款字書法與他同年所書《和錢子奇感事詩》頗類似,顏體的氣息還時隱時現(xiàn),而魏碑的意趣已慢慢滲透其中。
作為史上罕見的全面型藝術大師,趙之謙的藝術生命十分短暫,篆刻的生命更加如此,自同治壬戌一心打開局面,想“為六百年來摹印家立一門戶”,到四十四歲停止篆刻創(chuàng)作,也就短短十來年的時間。年輕時候他取法漢人、融合浙皖兩派,此后博觀約取,廣泛吸取秦漢及六朝權量、詔版、錢幣甚至瓦當?shù)淖中稳胗。ㄓ绕涫前孜模?,筆法、字法、章法的變化越來越新異,可以說,趙之謙從未成熟,每個時期的他都是不同的。但天才的過人之處便在于,他的藝術往往能擺脫“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在每個時期都能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那個時期的想法,這些想法未必完全成熟,但絕對鮮活,絕對動人——而這,不正是藝術最可貴的地方嗎?
王福廠在這方印的觀款中說:“此為悲翁最精之作”。這不僅僅后輩是景仰之意,更是知者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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